清晨六点,昆明木水花野生菌市场的铁皮棚顶还凝着露水,空气中已经飘荡着泥土与菌子混合的奇异芬芳。穿蓝布褂子的摊主李阿婆正用竹刷小心清理着见手青表面的松针,这种会因触碰变青的菌子躺在藤编筐里,像一群沉睡的毒美人。
"阿妹要买见手青?"李阿婆的银镯子碰得竹筐叮当响,"我家菌子都是头天太阳落山前采的。"她掰开乳黄色菌肉给我看断面瞬间泛起的靛蓝,仿佛在展示某种魔法。市场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裹着方言韵脚:"红葱见手青——""松茸不漂白——"每个摊位前都蹲着戴白手套的收购商,他们翻检菌褶的动作像在拆阅自然的情书。
转角处突然骚动起来。穿制服的市场检测员提着快检箱拦住一筐牛肝菌,试剂管里的液体转眼变成可疑的玫红色。"又是混了毒鹅膏的!"周围摊主见怪不怪地摇头。检测员老张告诉我,他们每天要拦截两百多公斤问题菌子,最危险的是那些与食用菌极度相似的伪装者。
正午时分,我跟着采菌人阿东来到市场后巷的"菌子判官"老杨家。这个戴着厚镜片的退休药剂师家里摆满显微镜和色谱仪,附近餐馆老板常带着存疑的菌子来求教。他正在教徒弟辨识毒菌的环状菌托:"看见这种裙边样的结构,马上扔掉!"墙上的手绘图谱里,见手青与致命白毒伞的对比图触目惊心。
傍晚循着蒜香找到文林街的"山珍小馆",老板阿坚的厨房装着监控探头直连市场管理局。"菌子要做三十分钟以上。"他边说边把见手青倒进烧红的铁锅,蒜瓣在热油里炸成金黄色——这是云南人检验毒性的土方法。窗明几净的厨房里,所有菌子都贴着可追溯的二维码,砧板按菌种分色使用。
邻桌坐着来复查肝功能的广东游客小陈,他上周在路边摊中过毒。"眼前飘彩色蜘蛛网的时候,还以为要见阎王了。"他心有余悸地搅拌着医院开的解毒汤。阿坚给我们端来煨足钟点的见手青炖鸡,琥珀色汤面上漂着薄薄的油星,菌肉嚼起来有榛子的香气。"好吃吧?"他指着墙上"安全食用示范店"的铜牌,"我家开业十二年,食客的体检报告比奖状还多。"
夜市灯笼亮起时,市场门口的LED屏开始循环播放中毒急救动画。穿白大褂的志愿者在发放《菌子安全手册》,封面上画着微笑的见手青和打叉的毒蝇伞。我摸着包里晒干的见手青——这是阿婆教我用棉线串起来风干的,她说太阳是最好的解毒剂。
回酒店路上经过省医院急诊科,电子屏显示"今日野生菌中毒病例:2例"。玻璃窗内,医生正在给病人洗胃,输液架上挂着靛蓝色的解毒药水。我突然想起阿坚说的话:"菌子就像云南的天气,看着晴朗,说不定藏着暴雨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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