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晨七点,禾木村的炊烟刚刚升起,像一缕缕透明的丝带缠绕在木屋的尖顶上。我拒绝了客栈老板"坐观光车更省力"的好意建议,背着轻便的行囊,独自走向村北那条鲜少人迹的白桦林小径。
初秋的晨露打湿了登山鞋,每一步都在苔藓上留下清晰的脚印。这条当地人称为"鹿道"的土路蜿蜒向上,很快就把游客中心的喧闹甩在了身后。白桦树干上的"眼睛"在晨光中忽明忽暗,树皮剥落处露出银白色的肌肤,像是大自然随手创作的抽象画。
转过第三个弯道时,林间突然传来窸窣声响。两只松鼠抱着松果从倒木上窜过,红棕色的尾巴在阳光下像跳动的火苗。我屏住呼吸蹲下来,看着它们把储备粮塞进树洞,突然意识到这才是喀纳斯真正的早课——观光车上的游客此刻应该还在排队检票。
海拔升高后,白桦林渐渐让位给西伯利亚落叶松。踩着松软的针叶地毯前行,突然闻到一丝清冽的甜香。拨开灌木丛,十几株野生草莓正躲在树荫下结果,红艳艳的果实上还挂着夜露。摘一颗放进嘴里,酸甜的汁水瞬间炸开,比景区商店里20元一盒的"高山草莓"鲜美十倍。
正午时分爬到山脊,眼前的景象让人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眶——整个禾木河谷像被神灵对折过的绿丝绒,蓝绿色的禾木河贯穿其中,两岸的木屋小得像儿童撒落的积木。而对面的观景台上,蚂蚁般的游客正举着自拍杆争夺栏杆位置。我的登山杖不小心碰倒一丛野蔷薇,惊起十几只凤蝶,这些翅膀镶金边的精灵围着人盘旋,仿佛在庆祝我们共享着这个秘密观景台。
下山时选了南坡的牧道,踩着马粪和野花混成的天然阶梯。几个哈萨克牧民骑着摩托驶过,后座捆着刚采的松茸。他们用生硬的普通话邀我去喝马奶酒,黑红的脸庞上皱纹里都夹着阳光。毡房里老奶奶递来的奶疙瘩酸得人皱眉,她却笑得露出仅剩的三颗牙:"观光车拉来的客人,可喝不到发酵三天的正宗货。"
黄昏回到村里,遇见同客栈的广东游客正抱怨观光车排队两小时。他们翻看我相机里的照片时,那些无意间拍到的星鸦、野芍药和树瘤上的琥珀色松脂,竟比他们花三百元参加的"深度游"项目还丰富。晚上躺在小木屋的床上,腿肚子的酸痛都带着白桦树汁的清香。窗外,银河正从没有光污染的夜空倾泻而下,像是对选择小径徒步者的额外奖赏。
当旅游变成工业流水线,总有些美好藏在观光车到不了的转角。那些用脚丈量过的土地,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,将旅行的真谛悄悄种进记忆里。
日记评论 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