枸杞岛无人村探险：废弃屋拍照的藤蔓清理术

枸杞岛无人村探险：废弃屋拍照的藤蔓清理术

枸杞岛之游，本意是看海，却意外撞进了荒村。村名已佚，唯余断壁残垣，藤蔓如蛇，缠绕着朽木与石墙，竟将人世的痕迹吞吃得一干二净。我向来以为废墟自有其美，然而亲见时，却感到一种无端的压迫，仿佛那绿意盎然的吞噬者正冷眼旁观着闯入者的渺小。

村口歪着一块木牌，字迹被风雨啃得只剩残影，勉强可辨“某某村”三字。踏进村中，便觉空气陡然沉重，连海风也绕道而行。屋舍倾颓，门窗洞开，像被挖去眼珠的头颅，茫然地瞪着来客。野草从地砖缝里钻出，嚣张得很，全然不把昔日的人迹放在眼里。

最触目的是藤——无名无姓的藤，从屋顶垂落，自墙根攀缘，将整座村庄捆了个结实。有的嫩绿如翡翠，有的老褐似铁索，彼此纠缠，织成一张巨大的活网。同行的旅人纷纷举起相机，欲摄此“绿野仙踪”之奇景。我冷眼旁观，暗想这些人何其浅薄，竟将自然的暴行当作可供把玩的异景。

我亦不能免俗，取出相机，欲拍一帧满意的照片。然而藤蔓纵横，将屋宇割裂得支离破碎，无论如何取景，总嫌杂乱。同行一青年忽道：“何不清理一番？”众人称善，便七手八脚去扯那藤蔓。

初时以为轻易，谁知藤茎坚韧异常，非蛮力可除。有人取出小刀，沿根部切割；有人寻来枯枝，作杠杆撬动。一女子颇有经验，教人莫与主藤较劲，先除旁枝，再断主根。众人依言而行，果见成效。不消半小时，一面石墙便从绿蟒缠绕中解放出来，露出原本的灰白。

清理既毕，众人忙着拍照。我却蹲下身，细看那断藤的创口——竟渗出清汁，如泪如血。忽然悟得：这哪里是清理？分明是一场微型的殖民战争。我们这些文明世界的游客，以“美”之名，行屠戮之实，将不合己意的生命连根剔除，只为制造一帧可供炫耀的影像。

回望被我们“修正”过的那面墙，果然上镜了许多。石纹斑驳，爬着几缕残藤，在夕照里颇有沧桑之美。众人争相在此留影，笑容灿烂。我却觉得那墙比清理前更加死气沉沉——它失去了与自然搏斗的痕迹，变成了一具任人摆布的模特。

离村时，暮色四合。最后一瞥中，但见断藤处处，如绿色的残肢。而远处未被侵扰的屋宇，虽被藤蔓全面占领，反而显出一种顽强的生命力——不是人的，是藤的，是那些我们试图清除的“杂乱”本身的。它们在那里自成天地，何尝需要游客的许可或修剪？

归舟上，众人展示所摄照片，交口称赞那面清理过的墙如何“上镜”。我独倚舷窗，望海波万顷，心想：我们总以为自己在探索、在发现，实则不过是在全世界范围内复制自己的审美暴力。无人村不需要被探险，它只需要被遗忘——或者，被允许以它自己的方式存在，带着一身荆棘与骄傲，而非沦为背景板上的一个伤感符号。

海风咸腥，吹来远古的讯息。那一刻我忽然懂得：真正的探险，或许不是征服荒芜，而是学会在荒芜面前，保持敬畏的沉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