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已深沉,我却在溧阳美岕山野中的树屋里辗转反侧。
窗外虫声如潮,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,竟织成一张细密的声网,将我的睡意层层阻隔。起初颇觉懊恼——白日里舟车劳顿,原指望能在这山林怀抱中安眠,却不料被这自然界的合唱团扰了清梦。翻来覆去之间,索性坐起,推开树屋的窗。
这一推,却推开了另一个世界。
月光如水银泻地,将山峦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可见。远处竹林在微风中沙沙作响,与近处的虫鸣交织成曲。仔细听去,这虫声竟有层次之分:蟋蟀的清亮,纺织娘的绵长,还有不知名小虫的短促应和,宛如一场精心编排的交响乐。
既睡不着,便与失眠讲和。披衣起身,泡了杯本地白茶,坐在露台的藤椅上,将自己全然交付给这个夜晚。
美岕的树屋悬于林间,离地数米,让人有种栖息于树梢的错觉。白日里只觉得新奇有趣,夜间方体会到设计者的匠心——在这里,人与自然之间没有厚重的墙壁和玻璃的隔阂,只有一层薄纱,让山林的气息自由流动。
虫鸣声不再是我的敌人,反而成了冥想时的背景音。闭上眼睛,尝试分辨每一种声音的来源和节奏,竟渐渐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状态。都市生活中,我们习惯了用各种声音填充沉默——音乐、播客、视频,却忘记了寂静本身也有声音,而自然的声音最为疗愈。
想起童年夏日,在外婆家的乡下,也曾听过这样的虫鸣合唱。那时不觉稀奇,甚至能在这样的声音中安然入睡。何时起,我的耳朵已经变得只适应城市的频率,反而将最原始的自然之音视为干扰?
凌晨三点,虫声渐歇,露水微凉。回到床上,竟一觉到天明。
翌日清晨,被鸟鸣唤醒。推开窗,山间晨雾未散,如轻纱般缠绕林间。昨夜的失眠不再是一件恼人之事,反而成了难得的体验。在山间早餐时,与工作人员聊起,她笑道:“很多客人一开始都不习惯这里的虫鸣,但离开后最怀念的,却往往是这个声音。”
白日里探索美�山野,发现这里的生态极好。萤火虫谷、神马农场、无边泳池,每一处都尽可能保留着自然的原貌。树屋的设计也颇具匠心,既保障了居住的舒适,又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对环境的干扰。
第二天夜里,虫鸣依旧,我的心境却已不同。不再与之对抗,而是任由这声音将我包裹,如同山林的催眠曲。奇怪的是,这夜竟睡得格外香甜。
离开美岕时,我带走了一罐本地白茶和一段虫鸣的录音。友人间我旅途如何,我笑说:“在树屋里失眠,却找到了比睡眠更重要的东西。”
都市人总是试图征服自然,改造环境以适应自己,却忘了如何调整自己去顺应自然。美岕的树屋之旅,表面上是一次失眠经历,实则是一场与自然和解的自救之旅。
那些曾让我辗转反侧的虫鸣,如今成了记忆中最生动的部分。或许真正的放松,不是环境的绝对安静,而是心境的绝对安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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